我從珠穆朗瑪峰(以下簡稱珠峰)下來之后,有記者問我:“你覺得登珠峰難還是做企業(yè)難?”
從記者的角度來講,他實際上早有預期答案了——登珠峰比搞企業(yè)要難得多。但是我的回答是相反的,我說當然做企業(yè)比登珠峰難。
他一下子愣住了。
我說我登珠峰是熬了兩個月熬上去的,但是我們搞企業(yè)熬二十多年了還在熬呢。如果把搞企業(yè)比作登山的話,我現(xiàn)在充其量還在6500米的前進營地上。做企業(yè)的成功與否,不在于你的一時一地,而在于你能不能長久堅持;不在于個別的、偶發(fā)的轟動事件,而在于你是不是默默無聞地做著為了達到目標所做的事情。
登珠峰只是你個人的愛好,并且現(xiàn)在登珠峰跟過去不一樣了,過去是為了探險,是一種職業(yè),現(xiàn)在你花錢就可以去登,當然不是說你花了錢就可以登上去,而是你花錢就有專門的探險家、公司來給你安排,只要你簽合同。而即使你簽了合同,這個合同中也注明有兩點他們不保證的: 第一,是我不能保證你上得去;第二,你上去了,我不能保證你下得來。
而做企業(yè)的艱難,和登山又是不同的。雖然兩者都非常難,但做企業(yè)難到什么程度呢?有人曾開玩笑說,我之所以投入這個行業(yè),是因為我很傻很天真。當然這屬于調(diào)侃的話,我想說的是做企業(yè)確實很難,但也沒有想象的那么難。那么到底登珠峰和做企業(yè)有什么關(guān)系?似乎沒有太直接的聯(lián)系,但是世間萬物都有其內(nèi)在的共通的邏輯,你在一件事情進行過程中的體驗、收獲、感悟,會解開你在另一件事情上的疑惑。比如對人生、對事業(yè)。
我登珠峰那年是52歲,我意外地知道,如果我成功登頂?shù)脑?,我將是世界登頂珠峰的華人中年紀最大的,很多人擔心說“你能不能安全上去,精力夠不夠”。最后,我不但上去了,而且還安全回來了。當時我們總共七個隊員,四個登頂了,三個沒登頂。比較意外的事情是,其他登頂和沒登頂?shù)娜硕嗌俣际芰它c傷。傷比較嚴重的下來手指要截肢,輕傷的不是凍傷就是紫外線灼傷,只有我毫發(fā)無損,為什么呢?我現(xiàn)在回想到這些,會覺得,其實登山如同做人,登山如同攀登你的事業(yè)。為什么最大年齡的人登頂了還安全回來了?我發(fā)現(xiàn)我在登山過程中,是把所有的人生經(jīng)驗都用在上面了。很多時候,我們大家為了尊嚴,為了事業(yè),我們爭榮譽,但在榮譽面前,可能你會失去自我。
登珠峰過程中,中央電視臺現(xiàn)場轉(zhuǎn)播,有幾億觀眾在收看節(jié)目,我希不希望我的形象在我的親人、同事、朋友面前展示呢?我希望。我希不希望展示的是一個高大偉岸的形象呢?我當然也希望。但是我們知道,登山是很艱苦、甚至很狼狽的,你要把你的高大形象表現(xiàn)出來,就要付出額外的精力。比如說我們登山過程中要負重,要低著頭一步一步走,這樣拍下來的形象不好,如果要形象好,你必須昂首挺胸這樣走,但是這樣你能堅持多長時間呢?在這次登珠峰前,我因為我的身份而備受關(guān)注——不是因為我52歲,而是因為我是萬科的董事長,所以電視鏡頭就特別喜歡對著我。于是,我和中央電視臺做了個約定,我說我登珠峰期間你們不許拍我。他們說為什么呢,我說你拍我,你給拍兩張照片沒問題,拍照片的時候我把姿勢做出來,如此三分鐘就可以了。但是你這個鏡頭一直對著我,我一直挺那我能挺多長時間?所以,整個中央電視臺在報道登頂?shù)臅r候只打了我名字的字幕,但是沒有我的形象,我的朋友、同事給中央電視臺打電話,問:“你們?yōu)槭裁床话盐覀兌麻L的形象顯示出來?”中央電視臺現(xiàn)場的總編導就很委屈地說:“不是我們不拍,是他不讓我們表現(xiàn)他。”當然,其結(jié)果就是我安全地下來了。
再比如說我比較喜歡攝影,尤其到了海拔比較高的地方,所拍到的景色更是獨有的。我記得非常清楚,到8000米高度宿營的時候,人已經(jīng)很疲勞、很難受了,我就馬上鉆進帳篷休息,大約到了下午7點的時候,我的同伴就在外面喊:“哎呀,漫天彩霞,難得看到,王總你快出來拍照吧!”我沒有回應(yīng)他。又過了20分鐘,他又說:“王總你快出來拍景吧,再不出來你會后悔終生的。”然后他和大本營通話,說:“你們能看到這種彩色的景象嗎?”大本營說:“沒有啊。”他就很得意地說:“王總你快出來吧!”我待在帳篷里答了一句:“老王說不出來就不出來!”
為什么不出來?我在保持體力,我知道我的目標就是登頂,其他一切多余的動作都會影響到我登頂,而且我是年紀最大的。所以經(jīng)驗的積累是非常重要的,我們需要榮譽,我們需要獎勵,我們需要表揚,但是面對榮譽,面對獎勵,面對表揚,我們應(yīng)該保持清醒的頭腦,把握住我們自己,在自己的人生當中不受外界一些影響,才能穩(wěn)步向前走。